巧克力甜饼

02

扁头那边有了新情况，正火急火燎地催陈深过去。陈深索性将速写本留在了椅子上，一来觉得没人会拿这个，二来带在身上行动不便。等他处理好一切回去时却发现速写本显然被人挪动过。他翻开一看果然少了一页，恰恰是他先前完成的那幅。

陈深有些心疼他花费一个早晨的心血，说来此人的动机也是古怪，陈深在脑海里将在场的所有人过滤一遍，怎么也摸不着头绪。

说不定是他拿走了？陈深突然冒出个毫无根据的想法，然后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若真是如此倒是遂了他的心愿 。他不再把时间花在这些无意义的憧憬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

天空又重新汇聚了阴霾，甲板上的风大了不少，陈深的头发被吹得一团糟，他拢紧风衣，加快步伐往室内走去。他要开始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了。

夜幕降临，二层宴会厅灯火通明。

陈深无疑是整个晚宴上全场瞩目的焦点之一，他一入场就博得无数名媛千金的青睐，她们美丽的眼睛里或多或少的闪烁着心动与好奇。这让陈深的笑容里多了些得意。他很快锁定了攻略目标，朝离他最近的那位卷发女人大步走去。

“伏特加太烈，不适合像你这样的姑娘。”

这招无论到哪儿都很管用——女人垂下眼睑，双颊不出所料地攀上红晕，就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姑娘一样美好又纯情，经不起几句撩拨。

宴会开始将近十五分钟，陈深的周围已经环绕着三五个穿着五颜六色的晚礼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自在或者不耐烦，相反他总是对女士们十分慷慨。他的油嘴滑舌显然也很讨姑娘们的欢心。

陈深是可以一心多用的人，他一面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一面注意着目标的一举一动，还放了一点心思在寻找“琴师先生”上——在不知道男人名字的情况下陈深姑且认为他是个钢琴师。

他将整个大厅来来回回扫视了不下三遍依然没有发现琴师先生的踪迹。也许他因身体不适而缺席，又或者对方个根本是个不会在这儿露面的小人物。可初见时那人身上的气场却是寻常人所没有的，也是极难伪装的。陈深驳回自己的上一个猜测，他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人的眼光总是不会出错的。

“陈先生在想什么呢？”陈深飘忽的思绪被娇柔的声音拉拽回身体里。他在抬眼的瞬间收敛眼底的失落，勾起唇角:“我在想一会儿该选谁做舞伴呢，你们每一个我都喜欢，这可真伤脑筋。”

这番话果然惹得面前的人娇嗔了一句，身边的那位软绵绵地抡了他的胳膊一拳。他故作受伤状地“哎呦”一声哀嚎，女孩们又是一阵嬉笑。

这时，宴会厅的正门缓缓开启，陈深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人——

陈深再没见过比他适合穿西装的男人，黑色西服衬得他颀长挺拔，就像一棵在风雨中屹立不倒的松柏。然后陈深的目光飘向男人旁边一身淡粉色晚礼服的人，他挑了挑眉——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个细微的微表情。一半是为男人有了伴侣而遗憾，一半是因他身边的人正是他曾经的学生而惊讶。

多年前，二十出头的他的伪装身份还是个美术老师。那时候他在邻市的一所私立中学任职，他就是在那里认识了徐碧城。彼时的她还是个羞涩单纯的花季少女，留着清爽的短发，腼腆地笑。没想到一晃多年都已经身为人妇了。

——不过笨拙冒失的性子还是一点也没变。陈深在看到徐碧城险些打翻一碟巧克力慕斯时忍俊不禁，对方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一抬眼便撞进他的眼睛里。

两人相视一笑。

她总是那么惊慌失措，把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让人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或是小绵羊这类纯良无害毛茸茸的小动物。她与这里一切格格不入，像她这样的女孩天生就是待在象牙塔里或是那些充满书墨香的地方，无论如何都不该是这里——今晚注定不太平，她不该来的。

陈深的笑容逐渐消失，飞快地转动了下眼珠，漆黑的瞳孔里的阴影迅速凝聚又瞬间消散，他又是那个醉倒在温柔乡里的纨绔公子了。

晚宴过半，陈深又有了新收获。比如男人的名字是唐山海，比如徐碧城对男人的拘谨疏离，再比如她空无一物的左手无名指。他起初关于两人关系的推测被彻底推翻。这时候的陈深并未往更深的方面想，只当唐山海是借“已婚”来推脱一些麻烦的搭讪——这无疑是个绝妙的主意，如果忽略他的搭档出了点小差错的话。

徐碧城开起来焦躁不安，一有风吹草动就瞪着眼睛来回看。没过多久，她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退场。临别之际唐山海贴心地为她披上自己的灰色大衣，凑在她耳畔轻声低语。

——多么体贴的恋人。陈深闷闷地喝了一口杯中的格瓦斯。

徐碧城前脚刚走，唐山海后脚就被一位女士纠缠上。而他显然不擅长与女人打交道，身上找不到半点先前从容不迫的影子，委屈地睁着眼睛试图跟一个醉酒之人讲道理。而此刻手足无措的唐山海并没有让陈深心目中的美好形象破裂，反而使其越加鲜活生动。

陈深觉得自己有必要把握时间做点什么——他匆匆结束了与女人们的话题，径直朝沙发上的唐山海走去。

醉醺醺的女人被陈深随手塞给了路过的无辜侍者，转而对着不明所以的唐山海莞尔一笑。

“我是陈深，怎么称呼？”

“鄙人唐山海。我想我见过你，就在今天早上。”唐山海客套地说。比起这副谦和有礼的斯文面孔，陈深还是更喜欢看他惊慌失措。当然唐山海无论是什么模样他都喜欢。

“我对唐先生印象深刻，你的钢琴弹得很好。”这是陈深发自内心的赞美，他相信唐山海这么精明的人不会看不出来。

“见笑了，年幼时得母亲指点，不过业余爱好，登不上台面。倒是陈先生的画技真是炉火纯青。”唐山海的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甚至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陈深故作严肃地叹了口气:“唐先生若是喜欢，我可以当面赠与你，没必要招呼不打一声招呼就拿走吧 。”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像唐先生这么有趣的人我还是头一回见，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陈深在心底将自己糟糕透顶的台词吐槽了数百遍，他发誓这是他第一次和男人搭讪，可能有些出师不利。

或许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至少他成功得到了唐山海一个真诚的笑:“我也是第一次遇见像陈先生这样搭讪技巧如此拙劣的人，你应该知道我是有女伴的。”他把自己左手上的戒指在陈深眼前晃了晃，可陈深的注意力全被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吸引了去。

他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唐山海的手腕，直直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仿佛试图从中找出什么破绽:“你女伴的手上可没戴戒指，况且我知道你注意我很久了。”

沉默的空气里凝聚了几分暧昧，紧接着音乐声恰到好处地响起。

“我能邀你跳一支舞吗？”陈深绅士地鞠躬伸手，动作一气呵成，然后抬起脑袋露出一个阴谋得逞般的奸诈笑容。

唐山海挑眉，他感觉受到了冒犯，却还是爽快应下，甚至主动上前一步拉近距离:“乐意之至。”

这是陈深意料之外的，他本以为对方怎么着也该不屑一顾地拒绝，因为唐山海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甘心被占便宜的人。然后他听见唐山海在他耳边不疾不徐地吐气。

“你跳女步。”陈深知道这是刚才的回礼。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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